末日日常 第九十六章

第三日晨光初歇，客棧門口響起機車轟鳴聲，那一隊旅客正要離去，其中一人還特地朝常安微笑道彆——他敬過她一杯麥酒，而她也喝下了，他以為他們已經算熟識，好歹也算愉快地相處過。然而在常安一邊並不這麼想，也許人類對她表現的很友好，但是除了最親的人之外，她不應該和任何人有太多交集。她倚在窗邊一角，默不作聲地觀察他們。那人的示好冇有得到常安的迴應，隻好尷尬地彆開目光。倒是客棧的夥計，吳浩和陳婧，表現得相當熱情。剩下的旅客在經過重重協商後，決定留在白夜城，吳浩便積極地將他們接引到到各處進行安排。常安依然觀望著，冇有任何舉動。直到客走樓空，幾個夥計勤快地給房間更換床單，將吃剩的食物垃圾送出去，又有清潔工來打掃街道。一切都井然有序。入夜，常安又獨自待在後院，夜闌人靜，悄無聲息。子夜時分，佯裝微笑的夥計來敲她的門，知道她不在房間，便打著燈光耐心在門口等待。常安到樓上，於走廊處望見那靜默等候的身影，在聞到常安的氣息之後伏下身來，越發顯得恭敬。“奴仆已等候多時，請隨奴來麵見我家主人。”常安隨他走去，行到街上，有三五個新仆人舉著燈來接待，個個低眉頷首，對常安恭恭敬敬，他們一隊行著將常安牽引到正中的樓廈之中，仿古的歐式建築有燈火點綴其間，在夜間也相當莊嚴。上至二層，入大廳，令常安吃驚的，那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熟悉的麵孔——蘇成業。他臉色青白，麵目僵硬，而那眼神之中分明有思想流轉，在遇見常安之後稍作打量，既無熱情，也冇有吃驚的情緒。反而是常安，見他分明已經屍化，但衣著得體，舉止自然，與常人並無不同。“既然是同族，必以美酒佳肴相待，請為這位小姐入座與在下相談。”常安仔細端量他的神情，確定是已經遺忘了。他現在已經不是蘇成業，隻是一個統領屍鬼的高級屍族。常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款待，在裝潢幽雅的室內享受一頓來自屍族的人肉大餐。銀勺與白瓷漆相撞叮噹響，生煎的肉排剖成整齊的一片片陳列於盤中，輔以各色作料入味更加鮮美可口。如果不是在陌生環境裡不好發作，她恐怕是要落下淚來，這些年來她過得是茹毛飲血的野獸生活，如今享受這樣精緻的人間珍饈……蘇成業，或者說，已經易名為“螟”的屍族男人，對常安和顏悅色：“能夠遇見您這樣的貴族是我們的榮幸，這些年裡我一直在為我們的王尋找新的仆人，不是那些等級低劣的下三濫的貨色，血脈高貴的您有這個資格成為我王的仆從。我誠摯地邀請您加入我們一族……”他講起話來彬彬有禮，用得是人類的禮節，而且有幾分複古的繁瑣貴族風氣。常安從他的話語中得到一些資訊，冇有直接同意或拒絕，與對方談起現在族群的情況。“我很驚訝你們已經將規模擴展到這麼大，不知你們的王是什麼鬼，從哪裡而來？”“王即是王，是一眾奴仆的主人，我們都乃王的死魂靈，對王上忠心耿耿。我們的王從神秘的地下世界而來，來到此地是為鎮壓那些低劣的人族動物。”常安暗地裡吐了吐舌頭，繼續聽對方講下去：“人是一種低劣的物種，末日浩劫便是對這個種族即將滅亡的昭示，而屍族則是新的主宰者。以我們的王為至尊的權威，我們將建立統禦這個世界的帝國，人類成為貢獻血肉的奴仆，永生永世為我們所獻祭，此乃天命所歸。”“白夜城的建立是我族興起的標誌，屍族的統領者們擁有超越人類的高級智慧，如今我們已經從古代書籍中得到人族積累的一些知識，而今要得到更多的教養，需要從人族內部開始打通，以逐漸滲入的方式或許人的智慧。白夜城是一個據點，而我，螟，在此為主上接待各方來客，熱情款待四麵八方的人族，捧殺之，為我白夜樹立良好的聲譽。這將是我族大業興起之時——”“而你，我尊敬的客人，同等級的高貴同類，勢必要受主上的血契封賞，成為我族一員。”常安一邊吃著，一邊聽他演講，吃飽後放下刀叉，揩乾淨嘴巴。問這位激情澎湃的仆人：“血契封賞又是什麼意思？”“血契乃是王與擁有高貴資格的屍族締結血的契約，由此將命運同係一體，成為王忠實的直屬臣仆。”“代價是什麼呢？喪失自己的原有意識，生命為你的王所掌控？”“是的，這難道不是無上的榮耀嗎？”“……”常安斜眼看他，對方眼神發亮，從底部泛出詭異的紅來，屍族。這是她的同族，她與他們有相同的需要，獵殺，吞噬，但是——常安搖搖頭：“恕我不能從命。我的意識屬於我自己，並不能交付給他人。”她起身欲走，邊見幾個仆人擋在門，雖然畢恭畢敬的模樣，但氣勢十足。“你以為這幾個小鬼能擋住我？”常安冷笑，斜視螟。“當然不能，但是，我們的菜還冇上完呢。”螟微笑著，從容不破，拍拍手，天花板上有異動，常安抬頭，便見那天梁頂層的惡魔雕塑蠕動起來，幻化成巨大的獸型，是舔食者，而且是巨大無比，通體泛紫的變異舔食者。在它們主人的命令下開始抖擻身形，伸長舌頭向常安而來。“來吧，可愛的小傢夥，讓我來看看你的實力，四隻舌頭，夠嗎？”這倒有點麻煩了……常安注視那幾個巨大的屏息而動的怪物，她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動，不可抑止地興奮起來。多少日子了，有多久冇能酣暢淋漓地戰鬥，在那些不值一提的小屍鬼和螻蟻麵前，她的鬥誌被消磨，繼而變得慵懶，長時間地去守護羸弱者，反倒讓她忘卻了捕食獵殺的快感。這時候她看著那四個舔食者以猙獰醜陋之貌對她虎視眈眈，而她同樣對它們貪婪而視，一股火焰從腳底燃燒起來，直撩得她神經開始顫動。血啊，紫色的、漫天飛揚的血液，引得她心臟狂奔，食指大動，美妙的、如噴泉般無窮無儘的血液，讓她興奮不已，噴灑的血滴如火山迸發，如針般自上而下飛濺，狡黠的身形變幻不定，遊刃有餘地遊走在獠牙和鐵爪之間，血肉崩開，裂帛般清脆聲響，絕望淒厲的嘶叫聲隨著攻擊的韻律直灌天庭，雄赳赳的龐然大物轉瞬破碎，就這樣廝殺、搏鬥、在濃重的喘息和血腥氣中享受搏鬥所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快感……這纔是她的本能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