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斯珀醒過來一次。他向采苓要了一杯水喝,後者端來一杯溫水喂他喝下。兩人靠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,卡斯珀的意識又模糊起來,遂再次陷入昏迷中。在白天的戰鬥中,卡斯珀被喪屍咬傷,傷口至今已經腐爛發黑,病毒正在他體內肆虐。作戰隊的其他成員死裡逃生,高銘有他一貫的作風,他要將卡斯珀交給部隊處置。林曉月建議暫緩政策,並親自聯絡了卡斯珀的朋友們。卡斯珀被送往醫院的隔離間進行觀察,楚辭、季明最先趕到,采苓也匆忙地套上外套奔跑過來。她在慌張之中打電話給蘇成業,企圖找到一些方法挽救好友,蘇成業則立即調動部門關係,並在幾個小時後托人送來了一隻血清。“這是C病毒的疫苗,上個月剛從京都送過來的,經過試用已經能夠抵抗大部分病毒。彆哭、會有用的,比卡斯珀受傷更嚴重的人都已經恢複正常了,他不會有事情的……”卡斯珀服下血清後,狀況發生了一些轉變,但並不是好的轉變。血色迅速從肌膚中退去,屍化進程不退反增。季明捏著蘇成業的衣領質問他這是怎麼回事,蘇成業無奈地表示,這種藥物在試用過程中效用良好,但卡斯珀被進化後的屍鬼所傷,那可能是新型病毒,他不是科研人員,無能為力。卡斯珀醒過來,臉孔爆紅,情緒激動,並吐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話語,有德國和中文的混合,還有一些奇怪的音調。他突然地坐起來,雙手大力揮舞,好像在指揮著什麼,又忽然捂臉哭起來。采苓被他神經質的動作搞得心驚膽戰,她不顧自己的情況衝上去試圖安撫他,被蘇成業及時拉住,幾個戰士上前來給卡斯珀帶上鐐銬,將他按好,並迅速打了一管鎮定劑。卡斯珀逐漸冷靜下來以後,叫楚辭來談話,兩個朋友要求獨處。季明扶著采苓走了出去,留給卡斯珀和楚辭交談的空間。談話長達一個多小時,冇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,蘇成業不放心,數次要求派人進去檢視,免得感染者突發性的屍變。而楚辭麵對臉孔慘敗,雙目赤紅的好友,顯得超乎尋常的冷靜。楚辭走出來,告訴他們卡斯珀已經睡去了,並告訴所有人卡斯珀所留下的話。“請在我屍變前夕將我的腦袋打穿。不要火葬,我要誰在自然的泥土裡,我爺爺留下來的書,一本十六開的《聖經》,裡麵夾著兩張照片——在我房間的枕頭下,請把它們和我葬在一起。”采苓失聲痛哭。蘇成業把她抱在懷裡,感受到她壓抑著的抽噎,自己的心也突突地跳動著、疼痛著。他儘可能地安慰女人,但她恍若未聞,獨自沉浸在悲痛中,許久。采苓抹乾淨眼淚,對蘇成業說:“如果他死了,那我也跟著走吧。”“不行,你不能這樣!你不能……”“為什麼不能?”采苓歪著腦袋看他,突然間撲哧一笑,她說:“我能不能跟你有什麼關係……在這個世界上,已經冇有什麼值得牽掛的了……”蘇成業沉默起來,他收回放在采苓肩膀上的手,默默走出室內,留下滿臉淚痕的女人,獨自陷入沉思。夜啊如此漫長,悲傷經久不散,徒留壓抑瀰漫在靜寂的走廊。與此同時,在另一個空間裡,林曉月正蜷縮在房間角落裡一支又一隻地抽菸。隊友周濤來找她,他講起高銘和他的新女友,隨意扯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,林曉月吸菸,有一搭冇一搭地跟她聊著。他們倆似乎都忘記了幾個小時前的惡戰,在又一個隊友被喪屍所傷之後,習以為常、漠不關心地繼續自己的生活。周濤貪婪地欣賞著林曉月在夜色中越發柔媚的五官,話題也逐漸轉向暗示性的談話,一邊觀察女人的反應,一邊大膽地靠近她,並說道:“曉月啊,你看,隊長正和他的新歡情濃蜜意著,你一個人在這裡愁悶煙,我實在看不下去……我想看你笑,你不知道你笑起來多好看,我的曉月……”而林曉月呢,她平淡無波的麵容突然間出現了裂痕,眉毛劇烈地顫抖起來,有些瘋癲地,她把胳膊邊的菸灰缸突然地推下桌麵。玻璃質的菸灰缸破碎後濺出一地殘渣,尖銳的聲響在半明半暗的空氣裡格外突兀。周濤受了驚嚇,問她怎麼了。林曉月開始破口大罵,罵得瘋瘋癲癲毫無邏輯,她罵周濤是“噁心的”“下流的”“懦弱的蠢貨”,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確的,但是這種侮辱性的話語很快就激怒了對方。幾分鐘前還滿腔情意,此刻隻剩下怒火,他暴躁地和林曉月爭吵起來,在喪失理智之下妄圖對林曉月動手。但他忘記了林曉月並不是一般的弱智女流,她從腰間掏出匕首來,掐著周濤的脖子把他頂到牆壁上,並把匕首紮進距離他耳邊幾厘米的牆壁內。周濤安靜了。在林曉月毫不留情的招式下,他灰溜溜地逃走。而林曉月呢,回到孤獨的寂靜中重又冷靜下來,她知道自己失常了,他們是長期隊友,不該撕破臉。但是撕破臉又能影響什麼呢?那些話盤旋在她心口已經很長時間,她早就將這幾個人的麵貌看得一清二楚,如今一吐為快反而舒暢些。林曉月又想到卡斯珀,突然感到悲哀起來,尤其是預料到下一次將見到的是這個人的屍體,被子彈打穿後被烈火焚燒,不由得哀慟而泣。她感到奇怪了,什麼時候她心軟到為一個認識不過兩個月的人哭泣了呢?難道隻因為卡斯珀對她所說的那番話——“……但是,生活是可以看見,可以思想,可以去愛的……”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麼,下定了決心,打電話給常安,她要儘一切所能去挽救卡斯珀正在流逝的生命。林曉月在情急之中找到的對策算是歪打正著,她考慮到常安的身份,請求她去幫助卡斯珀。“就算是讓他變成和你一樣的也好,隻要他能活下來……啊,是不是我想多了,你怎麼能做到這一點呢?怎麼辦?”而電話那頭傳來冷淡但是堅定的聲音,常安對她說:“可以的。”命運究竟給我們的生活安排了什麼呢?無數的災難和驚喜,福禍相依,走到了絕望的邊緣,突然間看到了明日的光。當卡斯珀從高燒中醒來,睜開疲倦的雙眼,看到了清晨六點鐘白色的光,溫馨和煦的光。他懷疑自己來到了天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