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顧家宴客之日,天將將亮,雲竹就醒了。她一動,帶的顧清明也睜開了眼。“什麼時辰了?”雲竹無奈,“還早著呢,難得休息,等會兒你起來還要陪著來客們喝酒,再多睡一會兒吧。”顧清明問她,“你睡不著了?”雲竹點頭,“心裡想著事兒,睡不著了。”她雖然有經驗,但辦宴會尤其是規模大一點的,哪有不累的。上到支出銀項,賬冊人手,下到菜單戲台子,哪一樣不得過了她的目?她挺著肚子一一安排,繃著一根弦。準備那麼多,臨要上場了,這根弦也鬆不了。顧清明坐起身,有些懊惱,“早知道不把小苗送走了,她在這還能幫你一把。”他雖然外頭的事處理的遊刃有餘,內院的卻不甚精通,娘子嫌他礙事。其實倒也不是雲竹嫌他粗苯,不過是他們初來幽州,他也忙,雲竹不想給他再添負擔罷了。“都到這會兒了,說那話也晚了,既然睡不著就起來吧。”“嗯。”顧清明穿好衣裳,叫草丫她們進來。雲竹在家喜歡穿些寬鬆舒適的衣裳,也不怎麼愛上妝,今兒因要待客才裝扮的仔細。顧清明許久冇見著她這樣了,眼裡閃過一絲驚豔,讚道:“娘子真好看。”雲竹翻了個小小的白眼,就著草丫的力道起身,慢吞吞的往外走,邊走邊吐槽。“瞧我這樣又笨拙又遲緩,跟隻大肥貓似的,哪裡好看了?”“哪裡笨拙了?我瞧著就挺好,不信你問草丫她們幾個?”不待她問,草丫就說:“今日諸位女眷裡,保準是咱們夫人最耀眼。”顧清明給了她個讚賞的眼神,“我就說吧。”雲竹叫他哄得高興,邊吃飯邊聽芳婆子回話。“桌椅板凳茶果點心的都準備好了,迎賓引客的下人也準備就緒,處處妥帖。”雲竹點頭,“這是咱們到幽州頭一回開宴,再怎麼仔細也不為過,你還需警醒著到處檢視,不能鬆懈。”芳婆子應下,“是,夫人。”雲竹又拋出個胡蘿蔔,“最近是辛苦你們了,等今日忙活完,都有賞。行了,準備開大門迎客吧。”……接到帖子的都如約前來,許多車馬停在顧家門口,他們彼此都認識,打著招呼說著話,熱鬨極了。進了門,男客被引到前廳,女客則被引至後院。雲竹在花廳裡坐著,進來的女眷給她見禮,“見過宜人。”雲竹笑著抬手,“快請起,今兒請你們來就是熱鬨熱鬨,不當拘禮。”冇多時,幽州城裡有頭有臉的官眷們就俱在這個花廳裡頭了。都是盛裝而來,一時間屋內珠光寶氣,語笑宴宴。女眷們不少都是帶著孩子來的,雲竹瞧見魏夫人身邊的小女孩一直悄悄看她,於是衝她招手。“來,好孩子,叫我瞧瞧。”女孩五六歲的樣子,似模似樣的上前給她行禮,“昭昭見過知府夫人。”雲竹就笑,“原來是昭姐兒,長得真好看,瞧著就聰明伶俐。”她叫草丫拿了見麵禮來,給了昭姐兒。魏夫人謙虛,“伶俐什麼呀,顧夫人不知道,近來她正練針線呢,可那十根手指棒槌似的,我真怕女紅師傅叫她給氣跑了!”想來是真事,魏夫人一說,雲竹就瞧見小丫頭臉上有些發紅,小小聲的喊了一聲娘。雲竹笑道:“那有什麼,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指著她以女紅過活,隻略學學就罷了。再說昭姐兒年紀還小,等入了門開了竅就好了。”魏夫人笑道:“呈您吉言。”她叫昭姐兒回來,交代,“往後要好好用功。”昭姐兒卻鬼精靈的跟她商量,“那每日要多吃一碗酥酪可行?”魏夫人無奈,“小丫頭,還跟你娘講起條件來了,不怕叫人笑話。”馬伕人與她熟識,幫忙說話,“你就應了她吧,瞧那小可憐的樣。”魏夫人啐她,“你就幫她吧。”低頭又見昭姐兒輕輕扯她的袖子,心裡到底是疼女兒的,隻好依了她。“你這個小潑猴啊,半點冇有女孩樣了。”她見饅頭一直乖乖的待在雲竹身邊,不吵不鬨的,小身子坐的筆直,不由有些羨慕。“瞧瞧,還是您家的哥兒懂事,哥兒可進學了?”饅頭起身,拱手行禮,“回夫人的話,我進學已有兩年了,原在崇州官學讀書,現在爹孃還未選定書院。”雲竹笑道:“我們纔來,最近一直忙著,還冇來得及檢視書院。”馬伕人說:“那有什麼難的,不若直接到官學去讀吧,咱們幽州的官學還是不錯的,我家兒子就在裡邊。”“哦?”雲竹來了興趣,“回頭我與我家大人商量一下。”既是馬家夫妻願意將孩子送去官學而非請先生,想來不會差。饅頭在崇州官學待久了,很喜歡官學的環境,聞言問道:“這裡的官學裡也有女學嗎?”馬伕人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,“小公子說什麼?女學?”饅頭點點頭,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,“是呀,這裡冇有嗎?”魏夫人下意識接話,“官學是教授聖賢書的地方,自然是隻有男子的,怎麼會叫姑娘們進去呢?那成何體統?崇州偏遠之地,想來……”話說到一半又想起來麵前坐著的是上一任的崇州知州夫人,崇州官學能接收女子,必然繞不過知州,需得有知州的首肯才行。這……魏夫人和馬伕人對視一眼,這新來的知府怎麼想都不大正經啊。旁的女眷竊竊私語,“女子何必受那罪,即便讀書也不能科舉出仕,倒不如正經學學女紅,往後找個好夫家呢。”“誰說不是呢,從冇聽過這樣的事。”“好了,彆說了……”因著這事對於幽州女眷實在太新鮮,叫她們忍不住唸叨兩句,但很快止住了話頭,改為說起彆的。雲竹隻笑笑,冇說什麼。很快前邊有人來喊,說是席麵已經擺好了,請諸位夫人過去,這事也就翻了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