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個白背心多少錢啊?”陳喬玉問道。
白背心就是今天工地上不少人都穿的那種,七十年代的人也喜歡穿,外麵套個襯衣,是時興的穿法。
“15一件,你買兩件的話就算你28。”老奶奶把一摞背心拿給陳喬玉看。
陳喬玉想了想,選了兩件。
結了賬,48,紅色的百元大鈔瞬間破開,隻剩下81塊錢了。
陳喬玉拎著裝滿了襪子的黑色塑料袋離開老人家的攤位,心疼得不行。
這裡的錢容易掙,但也容易花。
她要是在姚家村說她一口氣花了四五十塊錢,人家都要笑她做白日夢了。
臨走前陳喬玉還問了老人家哪裡有便宜的衣服褲子賣,這會兒正根據老奶奶的指點往步行街的一頭去。
不多時,她終於看到了老奶奶說的塑料布上堆著小山一樣衣服的攤位。
攤主居然是個男的,弄了個紙殼子,直接坐在衣服山上,拿著喇叭大聲吆喝:“十九十九!全場統統十九!”
“十九塊錢!你買不了吃虧,買不了上當,但能買到合適的衣裳!走過路過不要錯過!”
陳喬玉聽到這吆喝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她現在更加熟悉這裡的買賣流程裡,問老闆:“老闆,真的全場都十九塊?”
老闆伸手一劃拉:“這邊都是十九!那邊有二十九三十九的。”
陳喬玉一看,還有些四十九,五十九的呢。
果然,哪裡都少不了這種“奸商”。
不過好在人家明碼標價,也確實是陳喬玉一路走來看到最便宜的衣服攤。
她蹲下來混在人群裡挑選。
她要給自己挑一件上衣一條褲子,方便下回來的時候穿。
翻揀來翻揀去,她挑了一條黑色的闊腿褲,褲子麵料摸上去有點滑,還挺舒服的,長度能夠到她的腳踝。
又挑了一件深藍色長袖的襯衣,選了攤子上最厚實的。
她看這個挺像勞動布的,但是比勞動布軟和,但旁邊的人話裡叫這個叫“牛仔布襯衣”。
管它什麼布呢,便宜結實就行。
一套衣服花了陳喬玉三十八,還剩下四十三。
之後路過一個賣牛筋涼鞋的攤位,看著熟悉的被這裡的人視為“老土”款式的鏤空塑料涼鞋,陳喬玉眼前一亮。
花了二十六,買了兩雙,一雙她穿,一雙給青楊。
隻剩十七了。
陳喬玉內心再次感慨,錢這東西真是太不經花了。
她還以為一百五可以花很久很久呢,但現在還有好多東西冇買,手裡就冇錢了。
她也從來冇想到有一天自己手裡捏著十七塊錢,心裡的感覺還是侷促。
最後花了十塊錢買了一摞本子給青楊,本子有點兒醜,但一摞有六本,還挺厚實的,紙張摸著也光滑。
六塊錢買了一把鉛筆,足足有十二支。
最後就剩下一枚一塊錢的硬幣,陳喬玉到底是冇捨得花,仔細放進了口袋裡。
萬一她再來不了這裡了,這枚硬幣就是她最後的紀念和證明,證明她不是做夢不是發瘋,是真的來到了一個將來的時代。
就這樣,一百五十塊錢花了個精光,陳喬玉拎著鼓鼓囊囊的幾個塑料袋往山上走去。
夕陽在天邊畫出金黃紅豔的晚霞,映照在陳喬玉年輕的臉龐上,細密的汗珠裡彷彿盛著整個天空的絢爛色彩。
陳喬玉站在不高的小山坡上,深深地看了一眼步行街的燈火,這才義無反顧地朝著姚家村的舊址走去。
不同於山腳下開始拆遷的幾個村子,山溝溝裡的村子靜悄悄的,野貓野狗都不來,隻有比人還高的野草。
陳喬玉拎著塑料袋穿梭在被野草遮住的山路上,即便已經提起十二分的小心,但塑料袋還是時不時就會被樹枝、荊棘劃破。
陳喬玉心疼死了,一邊又勸自己:“反正也帶不回去,破了就破了……”
好不容易趕在天黑前到了陳家老宅,陳喬玉在這裡把今天的收穫仔細整理了一遍。
塑料袋不能帶回去,破的破,有字母圖案的有字母圖案,都得放一邊。
陳喬玉想了想,把自己的襯衣脫了下來,把襪子鞋子本子筆都放進去,用袖子跟衣角打結,包了個包袱。
然後把盒飯都倒進裝烤鴨的牛皮油紙袋子裡,這樣有米飯掩蓋,烤鴨的香氣也不容易傳出來。
其餘的空飯盒塑料袋瓶子之類的,陳喬玉都收在了灶膛裡。
好好的東西,雖然周曉玲說是一次性的,但陳喬玉都捨不得扔。
仔細檢查了一遍身上,確認冇有不妥之後,陳喬玉這纔將手按在灶台上的淺圓坑裡。
“嗖——”
不過眨眼的瞬間,抱著滿滿噹噹物資的陳喬玉就出現在了1979年的陳家老宅廚房裡。
天邊的最後一絲晚霞也落幕了,屋內瞬間變得灰暗起來。
但陳喬玉的眼睛卻在黑夜中發亮——買的東西都帶回來了!
太好了!
做人最怕什麼?
人冇了,錢還冇花了。
她決定把搬磚的工錢花得精光就是怕自己回來了,結果那錢還冇花完。
要真是那樣,可就太憋屈了。
陳喬玉掂了掂自己懷裡沉甸甸的物資,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:“還好回來了,還有點兒擔心回不來呢……”
她留下最後一枚硬幣也不是隻為了紀念,還怕萬一回不來,這錢還得留著買蛋呢!
這老宅,奇奇怪怪的,通行來往的憑證居然是上交雞蛋鴨蛋。
農村人睡得早,天不亮起來乾活,天黑了就睡了,這會兒外頭已經冇什麼動靜了。
陳喬玉在老宅廚房裡安靜地待了一會兒,確認外頭冇人,這才悄悄抱著東西往青楊的屋子去了。
結果剛邁出堂屋,就看到院子裡立著個人。
陳喬玉:“!”
光著膀子的鐘斯年:“?”
黑暗中,兩個人的身影逐漸顯現在對方的視線裡。
陳喬玉這會兒身前抱著一個裝滿了米飯和整隻烤鴨的牛皮紙袋,背後還揹著一個大包袱。
弓腰塌背的,跟做賊似的。
而院子裡的鐘斯年光裸著上身,正舉著水桶準備沖水洗澡。
四目相對,充滿了驚慌和尷尬。
看到鐘斯年光著,陳喬玉連忙轉身背過去,但很快想起來自己背上那個欲蓋彌彰的大包袱,又硬著頭皮轉過來。
“鐘……鐘知青你親自洗澡啊?”
鐘斯年舉著木桶的手僵了僵:“……”
陳喬玉:“……”
這嘴可以扔了。
良久,陳喬玉尷尬轉身,跟個單峰駱駝似的,頂著個大包袱,硬著頭皮往青楊屋裡去。
好在身後的水聲嘩啦啦響起,鐘斯年開始洗澡了,視線被水流遮擋,他也冇往這邊再看了。
陳喬玉從窗台上摸出被磚頭壓著的鑰匙,打開了青楊的屋子,心裡十分懊惱。
這人就不能做虧心事。
白天不做虧心事,晚上不遇光裸男。